乡村女教师:因为坚持,所以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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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世纪以前,前苏联黑白电影《乡村女教师》,激励了许许多多年轻女性走上了崇高的教育岗位。那句”孩子们,现在开始上课”的经典台词

,因此留在无数人深深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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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乡村女教师背学生上学。(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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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王媛媛在给孩子辅导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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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程先兰在和寄宿孩子聊天。

刚刚过去的9月10日,第28个教师节,乡村教师的事迹,再一次冲击着我们的心灵。
在这里,我们将目光投放到安徽几位乡村女教师的身上,她们是合肥市肥东县陈集镇”阳光小学”43岁的女校长陈万霞、长丰县水湖镇永丰小学55岁的女教师孔 庆兰、蚌埠市固镇县濠城乡拐邢村”80后”支教女孩王媛媛、39岁的黄山市黄山区新明村中心学校副校长程先兰。迎着初秋凉爽的风,本报记者走近她们,倾听 她们的欢喜与忧愁,了解她们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以及躬身基层数年中的人生三味。

谨以此文献给光荣的乡村女教师!

陈万霞:愿阳光普照更多留守孩子

跟陈万霞约访,不是件容易的事。

9月5日,电话那头的陈万霞,人在北京,正在参加”全国最美乡村教师”颁奖典礼。”你来吧,但是,刚开学,会很忙,很难有时间一对一地接受采访”。
今年3月,中央电视台等数家媒体轮番报道肥东县陈集乡阳光小学校长、”老师妈妈”陈万霞的事迹后,接踵而至的荣誉、各方资助和其他媒体的约访,让这个昔日为筹措办学资金烦忧的43岁女校长,感恩不已,却又分身乏术。

几天后,记者跟随从北京回来的陈万霞的步伐,来到阳光小学——全国唯一一所留守儿童寄宿制学校。灿烂的阳光下,广袤的田野里,几栋簇新的小楼安静矗立。” 这个暑假,学校展开了绿化、操场、厕所、多媒体、综合楼等十项基础工程建设。”忙碌了一个暑假的陈万霞细数着学校所进行的工程,”综合楼将在10月中旬建 成,到时候,学生们就可以住上宽敞的宿舍,洗浴、吃饭的条件也将大大改善。”

走在崭新的教学楼、宿舍和各项设施之间,陈万霞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陈万霞的老家就在陈集,她在原来的小魏小学教了一二十年的书。后来到县城任教时,她看着那些孩子在身边跑啊、笑啊,就又想起以前的学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有万般不舍,”也许乡村小学的孩子更需要我。”

六年前,她辞去县城学校的工作,回到大魏村,此时的学校已经是一片废墟。大魏村属三乡交界,人口密集,经济和文化都比较落后,孩子们上学困难,并且农民工多,80%的孩子是留守儿童。

2006年8月,在当地政府和村里群众的支持下,陈万霞创办起了阳光小学。陈万霞说,留守孩子不能没人爱。

当年招生64人,留守孩子占到95%,其中不乏来自单亲家庭的学生。这些孩子常年缺乏父母亲关爱,敏感脆弱,为了倾听他们的心声,陈万霞特别设置了”阳光信箱”。一次,她从信箱里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我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老师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孩子的信,让她心里难过极了。从2007年开始,她就把同一个月过生日的学生召集在一起,给他们订一个蛋糕、买一些糖果、办一个生日晚会,排练一些小游戏小节目,让孩子们在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更多地感受到来自集体的温暖。

后来,学校的事务越来越忙,她就把家安在了学校,和学生们同吃同住。在这里,陈万霞的校长室既是会议室、办公场所又是吃饭睡觉的地方。学生们之间打闹发生 矛盾纠纷的都会来这里找她。这些年她也练就了一个本领:孩子们即使在她的床底下玩啊闹啊,她也能睡着,但是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就再也无法入眠。

现在,学校有300多个孩子,其中留守孩子278个。”在学校,我从来不给他们贴上’留守儿童’的标签,而是给予足够多、足够公平的教育、爱与呵护,他们和其他父母在身边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陈万霞说。

采访中,对于6年来工作中的辛苦,陈万霞提及的并不多,每次记者问起,她总是习惯性地轻轻带过,然后,话题再次转换到对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思考。

陈万霞说,最近,她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自己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名气大了,但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也多了,各种特殊的”家长”都想把孩子送到陈万霞的 学校。”有的是孤儿,有的是被父母遗弃的儿童。”陈万霞说,自己学校的孩子95%都是留守孩子,但这些孩子多数都是附近的孩子,如果省内外的孩子都汇聚一 起,将来他们毕业了怎么办,谁来负责他们上初中、高中、大学?

在”收”与”拒”之间,陈万霞很困惑。

安徽一共有360万留守儿童,除了阳光小学,还有很多的留守儿童需要社会各界的关心和爱护,希望灿烂的阳光也能照射到他们身上。说起这些的时候,陈万霞舒展的眉头又紧紧皱在一起。

孔庆兰:这里的孩子不能没有书念

“这里的孩子不能没有书念!”

孔庆兰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时,是35年前。那年,她20岁,刚从师专毕业,还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她,面容秀丽,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肯服输的拼劲。

35年里,从长丰县水湖镇大杨小学到现在的永丰小学,乡村坎坷不平的小路,走弯了她曾经挺直的脊背,也丰满了村里两代读书人的梦想。”孔老师是最辛苦、最有爱心的老师,把孩子交给她,俺放心。”走在她执教过的乡村,记者总能听到这样质朴的称赞。
1977年,孔庆兰刚到水湖镇大杨小学时,那里只有一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当时,家在邻村,她每天上下班单程就要徒步穿过四五里泥泞小路,再蹚过一条小河,风雨无阻。

每次走进那间低矮的茅草屋教室,看到孩子们一张张渴望知识的脸,孔庆兰总觉得眼睛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跟孩子们说:”知识改变命运,你们一定要上学。只要你们想上学,我就一定不离开你们。”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她就真的再没离开过这片土地。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村,全部都是泥巴路,下雨天就泥泞打滑,晴天又坑坑洼洼的硌脚。为了每天能准时赶到学校上课,她天不亮就要出门,晚上顶着星星才能到家。

辛苦是辛苦,但是孩子们的可爱和懂事,又常常让她感动,坚定了她继续留下来的决心。

有一年暴雪天,早上迎着刺骨的寒风离开家时,四周是茫茫无垠的雪海。四五公里的小路,硬是走了近两个小时。走到大杨村口时,孔庆兰惊呆了。班里的学生,早 就拿着铲子,清出一条路来迎接她。看到她,孩子们一下子围上来,用一双双冻得像胡萝卜似的小手为她拂去头上的霜花,温暖她冻得发青的脸庞,还不停地问”老 师,你冷吧?””老师,你累吧?”看着孩子们可爱的样子,感受着一双双小手传来的体温,冻得冰冷的身体一下子感觉热浪翻滚,孔庆兰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流下 来。

1985年,孔庆兰调入长丰县永丰小学,当时的永丰小学条件也很差,教室年久失修,屋里光线很暗,晴天过风,雨天漏雨。学校经费紧张,大部分事情还得孔庆兰自己想办法解决。

学生素质参差不齐,有的学生连数都不会数,孔庆兰就自己买来书本、铅笔盒、橡皮放在孩子们的桌子上,一个个数着教他们。孩子数对了,铅笔、本子就是奖励品。学生不会写字,她就手把手地教,她告诉学生:”横平竖直,就像做人,可不能歪七扭八。”

刚工作那会,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几十元钱,有时候因为特殊原因,连这点钱也很难全部拿到。

“图啥?就图这里的孩子有书念,将来能有出息,有未来。”孔庆兰说。

与记者面对面的时候,教书育人一辈子的孔老师,话并不多。她总是说,”当老师在哪里不是当。如果人人都只愿意去条件好的地方,那这些农村的孩子怎么办呢? 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也是民族的希望。当老师是个良心活儿,担负着为国家培养人才的使命。咱不能因为条件差,就对付孩子,糊弄孩子。要是那样,咱一辈子都要 受到良心的谴责。”

这些深深浅浅的道理,从55岁的乡村女教师孔庆兰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总觉得特别暖心。

王媛媛:80后支教女教师的爱与坚守

爽朗的笑声,精干的短发,大眼睛。

两年多前,东北女孩王媛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与安徽省蚌埠市固镇县濠城乡拐邢村,一所仅有65人的小学校发生联系。
更确切地说,2011年春天,是安徽科技学院管理学专业毕业不满一年的王媛媛,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

去年这个时候,虽然刚刚毕业一年,但凭借过硬的管理专业知识,王媛媛已经是省内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店长,月薪超过五千。城市优越的生活环境和周围人的羡慕,让她感觉特别幸运,也特别满足。

但是,大学期间交往的男友一毕业就考上了固镇老家一个乡镇机关的公务员。如果要在一起,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做出牺牲。

一边是得来不易的爱情和皖北农村相对贫困的生活,一边是身在东北老家日渐年迈的双亲和优越的城市生活。现实的考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有了让你牵挂的人,那就把心留在那里吧,爸爸妈妈也希望你能有一个爱你的人、一个温暖的家。”妈妈的话,坚定了她追寻爱情的勇气。

大学时,王媛媛就拿到了教师资格证,当老师,也曾是她儿时的梦想。于是,怀揣着爱与梦想,开始准备省里的”三支一扶”考试,选择到固镇县支教。

考试顺利通过。去年10月,她和一批”支友”们踏上了为期两年的到基层农村支教事业的道路。出发前的聚会上,她跟”支友”们兴奋极了,开玩笑说:”怎么听起来,我们和几十年前的上山下乡差不多,挺有知青范儿的。”

但很快,现实的生活,打破了她对支教生活的憧憬。

记得那天,有老师来接她去学校报到。车子离开县城后,开了好远的路,最后,王媛媛被送到这所距离县城55公里,周边人烟稀少的拐邢小学。下车一看,学校就一排平房教室,五个年级,65名学生,6位老师。

因为是周末,没有学生上课,学校空荡荡的,王媛媛的心都凉透了,”真的想哭,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王媛媛跟男朋友说,”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走!”男友说,”要走,也得等明天学校上课了,跟学校领导打声招呼再走。”那天下午,王媛媛整整哭了3个小时。
第二天,去学校找校长请辞时,刚进学校院子里,几乎是全校的学生都围了上来,他们满眼新奇,特别开心地喊:”新老师来了,新老师来了——”。
看着他们身上破旧的衣服,眼睛里流露出的热情和期盼,王媛媛又忍不住哭了。他们需要老师,需要知识。那一瞬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王媛媛跟男友说,”我要留下来,我要做他们的老师。”
学生们的语文成绩不是很好,她就从拼音开始重新教他们读拼音、写汉字,从一年级开始教,上学期中心校10所学校举行的期末考试中,王媛媛的班考了个全镇第三名,让她很开心。
有的家长说:”小孩子上两年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让他出去打工去,可没指望孩子考大学。”第一次听到有家长说这话时,王媛媛既吃惊又无奈,苦口婆心地劝 说,还是没有办法让家长理解知识的重要,她只能凭良心教学,让学生自己懂事,多学点知识,让他们从心底产生对学习的兴趣和求知的欲望。
有几个学生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一年不能回来一次,有时候,她会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讲讲学生在学校里的情况和表现,孩子们的父母都会很高兴。
“其实,这些孩子很可爱也很可怜,他们需要父母的亲情和温暖,需要呵护和关爱。他们已经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了,不能再失去老师。”每次一想到这儿,王媛媛就更觉得自己不能离开了。
转眼之间,一年快过来了。王媛媛现在教三年级,除了数学之外,语文、英语、科学、体育、音乐等课程都是她来给学生上课。来学校时,她自己带了个小的DV播映机,上音乐课时,就拿出来给学生放一点少儿歌曲听,他们都很喜欢。
一年来,看着学生们的成绩在进步,下课时都喜欢围着她说说笑笑,王媛媛感觉很开心。每个礼拜能和男友见上一面,也让她觉得很幸福。
刚来的时候,整个学校只有王媛媛一个人住校,有点不习惯,也会觉得害怕。现在,她自己买了电磁炉、锅、碗、灶具,把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变成了卧室和 厨房的混合体。”每天晚上睡觉时,闻着屋子里的油烟味,听着屋外的虫鸣鸟叫,这些生活的味道,也给我壮了胆。如今,我已经成了学校的’守校人’。”王媛媛 自我解嘲地说。
去年过年时,男友跟她回了趟东北老家,男友的懂事、孝顺赢得了她爸爸妈妈的认同。”过两年,我会考虑婚姻。”王媛媛高兴地说。
说起将来的人生规划,王媛媛说,”将来,我准备开个店做做生意,”挣得人生第一桶金后,一定要先捐助给拐邢小学。”因为,这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站,充满了太多的苦与乐,太多的记忆和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期盼。”

程先兰:有了孩子的记挂和感念,一切都值了

黄山市黄山区新明乡新明中心校,地处皖南山区。与皖北广袤的平原不同,随处可见的山峦,注定了这里人烟稀少、山路蜿蜒。
从黄山城区到新明中心校,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开了半个小时,沿路,每隔一两公里,才能看到一户人家。

39岁的程先兰,土生土长的黄山区新明乡人。19年前,徽州师范毕业的程先兰,第一次来到新明乡葛湖村蛟塘教学点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山区人口稀少,学生更少。到教学点上,几乎都是一人一校。蛟塘教学点当时有20多个学生,从学前班到一二年级,所有的科目,全部都是她一个人教学。

学校是一座茶场的阁楼改建的,阁楼外间是教室,里间就是她的办公室加休息室。她家在隔壁的招桃村,晴天还好,每天早出晚归,骑自行车一趟要75分钟。遇到 刮风下雨,只能住在学校。到了晚上,四周一片寂静,黑乎乎的。第一次在学校住的时候,天一黑,她就把门抵死,缩在床上半睡半醒一整晚。但是,只要天一亮, 学生们来到学校,她就把所有的害怕全部都忘了。

一年后,新老师来到蛟塘,程先兰从教学点调到了新明村小,离家的距离缩短了2/3。说村小,其实也就是规模较大的教学点,五个年级四个复式教学班,四位老 师,每人一个班,每周20多节课。课时安排轻松一些之后,她就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家访。了解到有的学生家里困难,她们就酌情免去书本费,尽量让每个孩子不会 辍学。

在新明村小的两年里,她认识了爱人,他当时在新明中学教历史。”在农村做老师,在择偶时,更多地会选择同行,一个是有共同话题和理想,一个是工作忙的时候能够相互体谅理解。”程先兰说。

1996年村小合并后,程先兰来到现在的新明中心学校。凭借过硬的业务能力和出色的管理才能,在教学的同时,她渐渐接手学校的管理岗位,2007年起担任副校长。

2006年,学校千方万计筹措资金,将原来的教室改建成宿舍,实行寄宿制。这样做,事实上是增加了教师们的负担——每周,3年级至6年级的老师轮流排班,住在学校,照顾孩子们。从那时起,程先兰每周有两天要住在学校。
而那段时间,也是程先兰的孩子成长上学的阶段。因为时常要去城里开会、办事,只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学校。孩子爷爷奶奶不放心,小学没上完,就接到太平县城去了。

这些年里,爱人的宽厚、孩子的懂事,给了她很多安慰,也让她对他们心怀愧疚。有时候,面对儿子,她也想多陪陪他,多亲近他,可是,面对学校130多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她又头也不回地回到学校。

今年暑假,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曾经教过的学生打来的,他告诉程先兰,今年高考分数过了一本线,咨询她报哪个学校更好。

尽管没能给他很多建议,但是,接完电话,程先兰高兴极了。在乡村做老师,辛苦,默默无闻,但是,有了这些孩子的记挂和感恩,总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在面对面交谈的一个多小时里,程先兰谈及多年乡村教育生活的简单和收获的快乐时,眉飞色舞的表情;谈及对家人的愧疚、对家庭的牵挂时,瞬间通红湿润的眼 睛;谈及学校从最艰难的几年到如今条件改善后家长们的赞扬之词,满脸的喜悦和释然——这一连串丰富的表情,在记者的脑海中盘旋,仿佛勾勒出了程先兰老师近 20年的人生轨迹。

就在几天前,今年新增的新明乡三合村教学点上,8名孩子的家长一致要求学校派一名有孩子、年轻、优秀的女教师去支教。

“现在学校20多位老师中,有15名女教师,年轻、有经验的女教师越来越受到学生家长的欢迎。”程先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