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除了长度还有宽度

WS02

崔曼莉,作家,出版《艺术的敌人》(文学批评),长篇小说《浮沉》第一部、第二部,《琉璃时代》,中短篇小说《卡卡的信仰》等。

其中 《琉璃时代》获中国作家出版集团长篇小说奖。《浮沉》畅销过百万册。

做一件不知前途之事
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非常好,好到众人羡慕。为了写作,我决定辞职。南京几位老同学集体请我吃饭,大意是劝我,不要为一件不知前途之事自毁前途。
辞职写作一年,日日浸于文学与艺术中。然稿费艰难,不足维生。我亦不想靠父母,尽管二老已经定下女儿为文学三十年不赚一分钱之大计。感激之余,更应自力更 生。于是再找工作,又不得文学界朋友理解,既然不缺吃穿,何不专心创作?时间不容我解释,工作、写作——忙着应付生计,又在旁人不解中,洞察人生,抽时创 作。十年光阴一晃,近两年《浮沉》、《琉璃时代》、《卡卡的信仰》相继出版,人们这才表示赞同:原来你是对的。原来这样很好。
过往十年,多少次人们告诫我,我原来错了!有好言规劝,有出言相讥,有同情怜悯,有幸灾乐祸——大家在时间成本压力之下,忙着把生活稳定:好工作、好家 庭、好子女。人在什么年龄,完成什么样的事情。为了梦想?如果为了梦想三十岁一无所有、四十岁颠沛流离、五十岁双手空空、六十岁孤独终老——他们说,时间 有限,如果拿有限开玩笑,你会后悔的。
可是生命除了长度,还有宽度。形而下之生计固然重要,但其目的,是为了前往形而上之精神世界。如果丢了宽度,生命再长,不过是一场重复。况且长度无法拓 展,活到一百岁已是极限,但宽度却可以凭借学习、觉悟、智慧无限变宽。当宽度到了一定时候,长度不仅不重要,而且可以被宽度包括,纵向穿越时空,形成另一 种历史。
对也可以从错误中来
我认识一位女性,大学毕业就结婚生子,然后在家带孩子,而且只知道带孩子。转眼间到了三十五岁,有一张文凭、一个老公和一个孩子。本也知足,可偏偏老公事 业出现危机,稍带着感情也出现危机。她在痛苦中后悔,认为好时光已经错过。有人劝她一切从头开始,未为晚矣。她却不肯,难道她三字头的时候,还要学着从二 字头开始吗?
长度本已错过,仍不肯抓紧时间拓展宽度,有限中再加有限,何为生机与出路?还有一位男性,十年前准备创业,在机关准备了十年,也未能跳出去。说法是,成功 之机会还不够稳定,不够稳定。一次我们闲聊,他说,人生一步错步步错,错不起啊。我听之无语。也许我这一生办过很多错事,说过很多错话,但我的一生不是一 个错误。也许有人一生没有办过错事说过错话,回头一想,一生却是个错误。

长乘以宽才是另一个时空
有时我独坐写作间,泡一壶茶,把茶杯沿一根直线摆整齐。窗明几净,翻开一本书,学习几页。再练习书法,或者静坐思索。及至午后,时光大好,精力充沛,再打 开电脑写作。晚上若无事,朋友们来闲聊饮茶,讲讲文化上的事。不知周几,也不知月末。只觉得一天一天,日长昼长。偶尔有朋友说起时间飞快,觉得不适应。好 像我的一天不是二十四小时,而是四十八小时。时间不是抓紧,而是挥霍。不是为了有限拼命挣扎,而是为了无限享受时光,慢而悠长。
人不挣扎,便少有痕迹。心里脸上都是。挣扎二字,全在心魔。生命之有限,是心魔最大来源。皇帝为了寻找长生不老药,大费周章的故事广为流传。寻常人做不 到,只好在长度中折腾自己。彷徨、焦虑、恐惧、崩溃。若能在生命长度中,拓展宽度,长乘以宽,就能进入另一个时空。在这个时空中,一天多少小时,由自己规 定。生命如何呈现,凭自己决定。能否借宽度跃入没有时间限制的历史,是自己的事情,无关他人与时代。
    若能得到,便是自由。而且青春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