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大地渴望飞翔

川妮，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时尚动物》等，在《中国作家》《青年文学》《解放军文艺》《芳草》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八十余万字，有多部作品获奖。

忙碌并不能让人充实

我最初写作，根本没有动机，仅仅是因为时间太多了。我刚当兵的时候，待在峨眉山下的疗养院，那是一个无比清闲的单位，青山绿水都像是静止了一样，我每天都有大把时间不知道怎么消费。当我在稿纸上编一个故事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写作上从来没有过梦想，我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作家。我真的不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写作，对我来说，仅仅是比打麻将更有趣的一个游戏，而且，能更加有效地消费时间。

我没有想到，如何消费时间会成为我一直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从军艺毕业后，我到了部队话剧团当编剧。话剧已经开始不景气，除了汇演，基本不排大戏了，话剧团同样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地方。很多年里，我一直渴望过一种忙碌的生活。我以为，忙碌就是充实。

2005年，我离开了部队，专心在家养育孩子，有两年多，我整天忙于孩子的琐碎事务，没有写一个字，甚至没有读书的时间。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渴望过的忙碌得没有一点空闲的生活。但是，我发现，我不喜欢忙碌，忙碌并不能让人充实。远离了文学的日子，身体越忙碌，内心越恐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突然怀念起以前那些闲得无聊的日子，那些读书和写作的时光，变得格外诱人。

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我又变成了一个闲人。当我重新坐下来写作的时候，我是那样的迫不及待，我感觉到有些东西分明已经不一样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清醒地认识到，成为母亲，是我写作态度的一个分水岭。

总有一些词语撞在我软肋上

年轻的时候，我很不喜欢我跟生活的紧张关系。我希望随着年龄的增长，获得内心的平静。有一天，突然发现，我已经很少激动了，对越来越多的事情无动于衷，心里的波澜变成了浅浅的涟漪。我真的平静了。我跟生活的关系不再紧张。似乎一切都变得和谐美好了。然而，我发现，让我内心平静的，不是年龄，是经历。平静的实质是妥协和放弃。所有妥协和放弃都伴随了不甘心和不情愿。平静的过程充满了失望和挣扎。

这失望和挣扎的过程留在记忆里，变成了我的软肋，被光鲜华丽的外衣覆盖着，别人看不到，甚至自己都忘记了。

但是，软肋不能碰，一碰，就会疼痛。然而，总有一些词语，总有一些形象，会突然撞在我的软肋上，让我在平静中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于是，我写了小说《谁是谁的软肋》，写作的过程，我再一次目睹了自己在妥协与放弃过程中的失望与挣扎。除了写作，还有什么能让我在日益平静和麻木的生活中保持疼痛的感觉？我终于意识到，写作对于我，不再是一个消磨时间的轻松游戏。它成功地治愈了我内心的恐慌。

回想以前，没有成为母亲的那些年，我老是处在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里，整个人是飞在空中的。但是，在家抚育孩子的两年，我接触到了很多跟我一样成为了母亲的女人，抚育孩子的琐碎事务，让我变成了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当人飞在空中的时候渴望站在地上，当人站在地上的时候却渴望飞到空中。对我来说，写作，就是一种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