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刚:父母留给我的“财富”一生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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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38岁那年,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计算机科学系读研究生。在学院的图书馆前,我看到奠基石碑上刻着图书馆建立的时间:1966年。

注视着这个年份,我心里 顿生感慨:我来晚了!如果爸爸不回国,我可能18岁就进入这个图书馆的大门了,早20年入学,我是不是会比现在优秀一点呢?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30岁上大学的时候,老师看着我考试时感慨,如果再有半小时时间,钱永刚就是100分。我紧赶慢赶,还是有一道题来不及做,而做出来的,几乎全对。我只能苦笑,脑子没年轻时那么快了,大好年华都给了那个“内乱”的年代。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紧赶慢赶。一直很努力。

我从未对父母说起过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感慨,因为我知道,爸爸妈妈对于回国的决定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而且,之后爸爸再也没有踏过那片土地,因为 当年回 国前,美国当局曾以钱学森行李中携有同美国国防有关的“绝密”文件为由,将他拘留,并软禁了整整五年。我爸爸说,美国人不跟我道歉,再也不登上美国的国 土。

1955年9月17日,我爸爸带着全家登上了“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回国。那一年,我6岁,妹妹5岁。对孩子来说,爸爸妈妈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后面的意义和曲折都是长大懂事了才知道的。其实对我妈妈来说,也是丈夫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他们的结合被称为“科学和艺术的完美联姻”。

多年后,我妈妈回忆起在美国的往事曾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哲理性强的音乐作品。学森还喜欢美术,水彩画也画得相当出色。因此,我们常常一起去听音乐,看美展。我们的业余生活始终充满着艺术气息。不知为什么,我喜欢的他也喜欢……”

而我爸爸则一直感谢妈妈带他认识了“最深刻的德国古典艺术歌曲”,其中所包含的诗情画意和对人生的深刻理解,丰富了他对世界的认识,学会了艺术的思维方法,“才能够避免死心眼,避免机械唯物论,想问题能更宽一点、活一点”。

有人说我妈妈为我爸爸做出了牺牲,我知道她不是的,她做的就是一件他喜欢,她也喜欢的事。

她当妻子,丈夫爱她;她当母亲,孩子们热爱她;她的事业也做得很漂亮。懂行的都知道,一个声乐教育家,培养一个声部的学生获奖已经不易,但她从男高音、男中音到女高音、女中音,四个声部都有学生在国际上获奖。

2009年10月31日,爸爸走了,享年98岁。妈妈是一个节制的人,从不会大哭,但吊唁那段时间,她的耳朵听不见了,腿摇摇晃晃站不住——他们共 度了 62年,他们的生命早已水乳交融。2012年2月5日,不到三年的时间,妈妈也随爸爸而去。他们的离去都在社会上引起很大震动,我觉得他们这辈子挺值的, 他们过自己选择的人生,他们的快乐是那样真实。

很多了解他们的人说,你的父母简直是圣人。我说不只是他们,他们那一代人都这样,都很爱国,淡泊名利,一旦国家有需要,自己的一切全能放下。